

我的邻居翟师傅
暮色如墨,悄然浸染着小区的每一处角落。我与老伴刚吃完晚餐,正下楼散步。站在楼道口,远远望见一辆载满铝合金框架的电动三轮车缓缓驶来。
待车子靠近,我认出是邻居翟师傅。楼道口的感应灯“啪”地亮起,照亮他略显疲惫却带着笑容的脸庞。
我抬手打招呼:“这么晚才回来?”
“嗯,今天事多收工晚。你们老两口这是吃好了散步啊?”翟师傅麻利地跳下车,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的铝合金粉末像是撒了层银灰色的雪,安全帽带子在颈侧勒出红痕,透着刚收工的随性。他弯腰解三轮车上的绑带,带起一股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是的,出去消消食。”老伴笑着应答,这段对话自然得像多年的老友间的交流。谁能想到,我们两家同住一栋楼,以往碰面只是礼节性地点头微笑。而今这份熟稔来得并不容易,它始于我家淋浴间安装推拉门。
四月乍暖还寒,那晚我洗澡忘了关门,“哗啦”一声,塑料浴帘被穿堂风吹起,粘到身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分离开。刺骨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即便用热水喷洒,寒意仍顺着脊梁骨往上蹿。我下定决心,要安装一扇密封性好、防水保温又推拉方便的玻璃门,给浴室筑一道温暖防线。
第二天起,我便寻找做门窗的师傅。一天傍晚,我在小区遛弯时远远地瞧见那辆熟悉的电动三轮车,走近后试探着问道:“师傅,接做门窗的活儿吗?”翟师傅抬起头,安全帽檐下露出带笑的眼睛,说:“您住哪栋?”我指了一下身后的楼梯口说:“就这个楼栋。”
“巧了!我住五楼,孩子在附近上学,前年刚搬来。”因在同一单元,他立刻拿起卷尺往我家走。
进了家,翟师傅直奔浴室。他半跪在瓷砖地上认真测量,卷尺在墙面游走,口里念叨着测量数据并及时记下来。他反复测量后报出价格:“铝合金外框淋浴房250元一平方米,3.276平方米,总共819元。”我觉得价格合理,就说出想做两扇推拉窗纱并更换一下窗轮的想法。
在谈论价格时,我试着问道:“1000?”他连忙摆手说:“不,900!纱窗50块一扇,滑轮就当顺手的活儿。”“都是邻居,不敢多要。”翟师傅抹了把汗,工装袖口露出长期劳作的深色勒痕。我后来才知道,他用了比铝材结实耐用的304不锈钢外框,还主动抹了零头。这份情谊让我心里暖暖的,像冬日喝了碗热汤,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
安装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翟师傅披着件褪色的迷彩雨衣,独自搬运两扇几十斤重的玻璃上楼。我想帮忙,他连忙拒绝,说:“使不得!搬这点东西对我不算啥。”只见他弓着背,一步一个脚印往楼上搬运。虽然肩膀被雨水洇出深色水痕,但脚步是稳当的,那背影显得特别高大,让人感到安心可靠。
安装时,翟师傅那专业娴熟的操作让我折服。他先用水平仪校准轨道,很灵巧地装零件、嵌轨道、打孔,膨胀螺丝稳稳地固定在墙体里。打孔时,他特意在地上铺上旧布,怕弄脏地板,细心得像呵护宝物。最让我提心吊胆的是将玻璃门吊上轨道,既需要力气,更考验技术。只见他双手提起玻璃放于脚面,单脚支地,身体随玻璃的倾斜灵活转动,用脚调高度,眼睛紧盯插孔,专注得像在安装宝贵的艺术品。等门上的吊眼与轨道对齐,“咔嗒”一声后螺丝入位,迅速固定,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我连连称奇,满是敬佩。
打密封胶时,我更是大开眼界。翟师傅握胶枪的手依着边框,挤出的胶体如融化的琉璃般流淌。我忍不住咂舌,引起他的误会。他问道:“是不是打得不好?”我忙拉着他到厨房,指指洗菜池边缘像被狗啃过的歪扭胶条,说:“那是我去年补的。”他没说话,掏出美工刀铲除旧胶并重新涂抹,还用手指蘸了点唾液抹匀四边。后来才知这动作有学问:既能让胶充分填缝,又能让胶边平整圆润。望着他那专注的侧脸,我这时懂了什么叫“匠人匠心”——那是对工作的热爱执着,是追求完美的精神。
如今每当我推开淋浴间的门就会想起邻居翟师傅。更难得的是,这扇门成了融洽邻里关系的纽带,让平凡的生活里充满温暖与感动。我们相遇不再只是点点头,而是停下来拉几句家常;我给他家看孩子,他顺手帮我拎菜……城市里的人情味往往藏在许多平凡的相遇里,悄悄地把温馨的故事酿进每个相逢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