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北京

林春霞

我坐了16个小时的汽车来到北京，沿着北京站的地下铁道慢慢走着，不为别的，就为看看爷爷曾经工作的地方，走走爷爷曾经走过的路。

爷爷说，他原是北京0001部队32分队铁道工程兵；爷爷说，北京大大小小的地铁都有他们修建的影子；爷爷说，叔叔16岁就来到北京，接替他的班；爷爷说，北京是他的第二故乡，他1964年就来到北京，在当时的铁道工程部工作近20年，直至退休；爷爷还说，本来我们一家都可以定居北京的，可是当时育有10个子女的我的曾祖母，非要她的老大儿子回家给她养老送终，所以爷爷就毫不犹豫地回来了。我一直记得爷爷跟我说这些时的安详、专注又带着点思念的模样，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活像一尊塑像。

地铁站里，明亮如昼，人流涌动，热闹非凡。背着大包小包的，急速行走的，悠哉闲逛的，等着接人的……我缓缓地靠着边沿走着，伸出手抚摸着那有些斑驳的墙壁，摩挲着那有些凹凼的地面。

爷爷，你可曾在这里驻扎过？如果你在这段路线驻扎过，那些碎石可曾划破你的靴子？隧道里有没有渗水？你的双脚有没有泡在水里？曾看到你那宽大的脚板上裂着许多干沟，是那时留下的痕迹吗？爷爷，你曾说过当时毛主席提出北京市要修一条很长的地下铁轨——从北京站经前门、复兴门、公主坟、八宝山、苹果园进入山区，全长29.03公里，是不是每一处都有你的足迹？当时年富力强的你可否有疲累的时候？夜深人静时，你住宿在哪里？有需要突击抢修的地方吗？有塌方的危险吗？地底下有风吹过吗？

记忆中，你总是面带微笑，从没说过艰辛，可是我有记忆以来，就感觉你虽然身材高大，却有些佝偻。我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黑暗的地底下你手拿铁锹挖泥的情形：尘土飞扬，汗水流经你的眉毛，滑落眼睛，你不敢揉眼，因为满手是泥、满脸是灰，只能忍受眼睛的酸涩；你挥舞着铁锹，汗水滑落你的脸颊，滴入泥土，随着混凝土的浇筑，让这地底的地基更加坚实。很疲累的你却丝毫不感到疲累，只想再加把劲，再多干一些活，真是“一足如钩一足翘”，争取早日收获硕果。我仿佛听到你和你的战友们在唱歌：“背起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呀，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不知不觉，爷爷已经离开我10多年了；不知不觉，我已沿着地铁线走了很远很远。其实爷爷他们那一代人修建的地下铁轨不知有多少条，我只是走的其中一条。人声鼎沸的地铁里，我置若罔闻，我只想沿着这条线好好走走；不知不觉，我哼起了爷爷常哼起的歌：“今天汗水下地，明朝鲜花齐开放。同志们那迈开大步呀朝前走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出门在外，我没有方向感，但我不怕迷路，因为我知道，我正在走爷爷走过的路。

（作者系白米初级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