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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新衣

2019-01-31 19:33:02

◆张彦

 

“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再老三。”在经济匮乏的年代,作为老三的我很少穿过新衣裳。“有钱没钱,洗洗过年。”虽然没有新衣裳,但母亲总会把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年正月初二是大表哥的结婚之喜。母亲照例带我们去吃喜酒。初二早上,母亲帮我们梳洗好,一遍遍瞅着,生怕哪儿洗得不干净。大姐,母亲是满意的,白底蓝花的小花袄儿,长辫子上系着红头绳儿,像李铁梅,水灵灵的;二姐还算好,半新的花褂儿,体体面面,头发也梳得熨帖;小妹没得说,她太小了,才几个月大,围着个白兜兜儿,很是可爱。再看我,母亲不大满意,夜里我习惯钻在被窝里,头发一缕一缕地偧煞着,母亲便把梳子沾了水给我一遍遍梳理,头发终于顺服了,贴在头皮上。可是母亲还不满意,因为红花褂的袖口已经起毛了,裤脚也缩到脚踝上,这衣服原是二姐的,我已经穿着过了两个年。

母亲是个好面子的人,她不能丢人丢到娘家。珍儿初一穿了一套新衣服,母亲决定去问珍儿借,于是带着我来到邻居二婶家。二婶正在堂屋里煮早饭,母亲和二婶嘀咕了几句,二婶便走到里间,珍儿还没起床。“珍啊,燕儿要去舅舅家吃喜酒,你跟燕儿换下衣服,好不好?”“今天才初二呢,我不换!”“好珍儿,大妈带糖给你吃呢!”二婶软磨硬泡,珍儿终于不情愿地答应了。“燕儿,你别弄脏啊……燕儿,你别弄破啊!”“妈,我不穿珍儿的衣裳,我不去了!”虽然我很喜欢珍儿的褂子上的红艳艳的花儿和翠翠的叶儿,但自尊心让我拒绝了。妈妈跟二婶左劝右劝,我才扭捏地换上了。

珍儿和二姐一样大,但比二姐高出半个头,她的衣服给我穿太大了,套在棉袄上“框框的”,裤子也长,裤脚都拖到地了。那天太阳很好,路上化冻了。虽然我一会儿就停下来卷裤脚,但裤脚还是被踩脏了。一路上母亲反复叮嘱我们不要说漏了嘴,要说衣服就是我的。

喝喜酒的人特别多,舅舅家的院子里窜窜的小孩,大家一会儿就熟络起来,我也忘记了借衣服的不快。一群花花绿绿的女孩开始跳皮筋,我跳了不到三下,裤脚就滑下了,左脚踩到了右脚的裤脚上,一个趔趄,幸好二姐扶得快,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也从二姐嘴里蹦出一半:“把人家的衣裳……”二姐自己也呆住了,下意识地捂住嘴,可是来不及了,几乎所有的小孩儿都知道我的衣服是借的。

我所有的兴致都没有了,虽然没有人问过衣服是不是我的。新娘子到了,表哥骑着自行车把新娘子接回来了!外面,“咚炸,咚炸”地响起了迎亲的爆竹声。我缩在屋子里,衣服是珍儿的,我不能出去,万一爆竹星子把衣服烫个眼儿怎么办?

热热闹闹的晚宴开始了。大碗小碗的,菜也很丰盛。一大盘“肉丸子”上桌了,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香味随着热气氤氲开来。那年头“肉丸子”是上上菜,谁家没有事舍得吃,就是有事又有几家舍得做!大家的筷子都伸了过去,母亲也示意我去夹。我人小,站起来才夹起一个,肉丸子颤颤的,还不成来得及张开嘴巴,旁边的亲戚的手臂一拱,肉丸子骨碌碌地从我的衣襟滚到地上。“我的衣裳!”望着油乎乎的一条带子,想着珍儿说的“不要弄脏啊”,泪水在我眼眶里直打转转。母亲忙说:“没事没事,拿肥皂洗洗就干净了。”旁边的亲戚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要把吃了一半的肉丸子给我,我不肯要,母亲也不肯。母亲把碗里的肉丸子夹了一小块喂妹妹,然后全给了我。桌上的菜我再也没有夹一块,三扒两咽就吃好了饭,我怕眼泪会不听话地滴到碗里。

晚上睡在表舅母家的床上,二姐含着糖问我:“燕儿,你怎么不吃呢?”新娘子到家的时候,每个小孩都分了一把糖,我的一把是八块。“不吃!”我说。“为什么?”我咽了咽唾液翻身朝里睡去。她不知道这糖要带给珍儿,因为我把她的新衣服弄脏了。

又到春节了,想起那年那月那新衣裳,鼻子不禁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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