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久

公社化期间，我家所在的张沐公社新河大队第一生产队有个仓库保管员，人称贾斯文，此公平日寡言少语，待人不冷不热，做事慢条斯理，一双深邃的双眼神鬼莫测。你别看他貌不惊人，可是凭着迎合奉承领导的手段，生产队领导更迭时每每都是“不倒翁”。

三年困难时期，一天半斤的粮食计划用针穿起来也不够吃。青黄不接的春季，男女劳力阴雨天就集中到社场上的屋里剥花生种。这时贾斯文总是选择视野较宽的地方站定，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严防有人偷吃偷拿。收工时，他更是鬼子盘查行人一般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就如同扫描仪，在放工者可夹带东西的部位扫来扫去，稍有异样就动手去摸，社员个个恨之入骨。

堘花生和黄豆，几十号人散在麦田里，饥饿难忍的人偷吃粮种的事时有发生。遇到这号挠头的事，贾斯文这个“阴八棍”就大显身手，他用箩筐把粮种运至田头显眼的地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家干活，生怕有人干出什么“不轨”的事来。他的站功超强，能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半天，群众敢怒不敢言。有人背后调侃说：“他妈妈怀他时吃了擀面杖，生的是会站不会坐的仔。”

尽管如此，生产队长还是常常发出“看得住人，看不住心”的感叹，他一再为有人躲在麦田里吃粮种发愁。贾斯文捻捻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哪有塞不住的漏洞，就看你下不下辣手，库房里有的是‘六六六’药粉，用它来拌种，看哪个还敢偷吃！”生产队长茅塞顿开，立即让贾斯文开门取药拌种。哪晓得那些饿急了的人“拼死吃河豚”，偷偷将拌了药的花生米儿拿到河边用水一洗就吃将起来。贾斯文又生一计，让人到粪坑里舀来臭烘烘的人粪，泼到拌药的花生上，妇女们恶心得胃里直泛，作呕不已，哪个还下得了口！这个绝招立即被回报到大队，随后在五个生产队推广，人们得知是贾斯文的杰作，嘴上都说这个主意好，背地里却将他的祖宗83代都骂了个遍。

俗话说“乡约乡约，拿嘴说人，自己不觉。”贾斯文道貌岸然，背地里可没少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的绝招更是伤透了大家的心，个个恨不得咬他一口肉下来，机会终于来了。排行老三的沐伯书耳聋，人称“聋老三”。聋三奶奶手勤眼快，嘴不饶人，不知哪块得罪了贾斯文，贾斯文表面上是大人不计小人过，骨子里处处给聋三奶奶“小鞋子”穿。有一次后季稻田下种，他趁大队干部检查之际，将聋三奶奶未破开的大垡头全部翻出来，聋三奶奶当场被作为“白旗”送劳改队劳教三天。“聋老三”耳聋心里明，背地里早就同贾斯文较上了劲。

这年秋后的一个阴雨天，大部分劳动力都集中在社场上的屋内拣蚕豆、豌豆儿种。中午贾斯文照例留下来打扫“战场”，最后锁好库房大门、戴上轻易不离头的旧草帽，一摇二摆地向库房前面的社场门口走去，几个拣种的人也正好走到门前，“聋老三”走在贾斯文身旁，故意手臂一扬，碰掉了贾斯文的凉帽，没得老命，帽子内用布包着的蚕豆滚落了一地，贾斯文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面具立即被撕掉了。

众人纷纷返回来看稀奇，贾斯文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生产队长如“猴子吃辣椒——麻了爪子”：不批评，众口难调；不处分，众怨难平。迫不得已，只好将贾斯文的保管员的乌纱帽摘了下来，交给忠诚老实的副队长王金芳。

贾斯文还真是神鬼莫测，一段时间后，竟然又鬼使神差地以生产队五大员（记工员、司秤员、保管员、盖印员和监秤员）之一的“盖印员”的身份在社场上晃荡起来，但是原先的骄矜似乎荡然无存，这恐怕与上次掉凉帽而自己撧嘴的事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