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祥

菜园子是老爸永久的领地，他始终是菜园子里骄傲的皇帝，这里的每一样蔬菜都是他的臣民，在他的料理下个个乖乖地臣服，焕发出盎然生机，以此讨他欢喜。

儿时的菜园子不大，就在我家屋前，东西三间屋长，南北两间屋宽，老爸用一根根芦竹编成半人高的栅栏，把菜园子圈起来。

菜园子西北边长了一棵桃树和一棵柿子树，每年都要结许多的桃子和柿子。桃子很大很甜，是我们初夏仅有的水果。结得多的时候，叔叔还把桃子卖给邻近学校的小学生吃，卖的钱丢到瓶子里，用于买豆腐。柿子要到中秋时节才熟，妈妈说它是“洋柿子”，吃口好，又大又甜。到现在乡下的哥哥每年秋天都要把打下来的柿子带给我们品尝，真的和街上卖的不一样。吃着柿子，我更想念老爸和他种的那片菜园子。

菜园子是老爸的命根子。老爸经营的菜园子的蔬菜品种很多，常年不变的是那片韭菜地，四季常青，老爸经常给它施肥，冬天还要铺上一层草，儿时的我们经常吃到新鲜的韭菜。冬天老爸会种上大片的青菜，霜打之后的青菜又烂又甜，百吃不厌，偶尔加上点羊肉，那是最好的美味。开过春来，老爸种的是小青菜，炒菜、下菜面、煮菜粥都离不开它。

春深时节，菜园子的蔬菜逐渐多起来。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结在树上的丝瓜，老爸每天下午都要蹲在那儿观察，看哪个家伙长大了就把它摘下来，作为中午的佳肴。那时老爸炒丝瓜是不放水的，他说这样味道才纯，确实如此，他炒的丝瓜就是不一样。还有黄瓜，结得多的时候，我们家几乎每天晚上都用它做小菜。菜园里还有豇豆、茼蒿、茄子、生菜、土豆、蚕豆、豌豆……爸爸一有空就带着我们这群小农民施肥、浇水、搭棚，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爸爸还总结出许多经验：豇豆、黄瓜、茄子的棚要搭得高，越通风结得越多；生菜、茼蒿每天都要浇水，越浇水长得越快；草跟蔬菜争肥料、争阳光、争水，看见就要拔掉，这样才能有菜吃。

这一小方天地也是我们的乐土。我们姊弟几个在菜园子里捉过迷藏，拿搭棚的芦竹打过架，找过蚕豆上的风斗做书签，吃过刚长出来的豌豆荚、半熟的番茄、满是麻点的黄瓜。我的童年回忆有许多都在菜地。

老爸是我家旁边的小学里的老师，身体不太好，他每天除了教学，几乎把业余时间都用来经营这片菜园子。当时我总是想，我那多病的老爸这么爱种蔬菜呢？瘦弱的他怎么一走进菜园子就来了精神？长大后我才知道，我们家人口多，又都是定销户口，除了奶奶、叔叔的这块自留地，没有口粮田，公家供应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如果不是羸弱多病的老爸硬撑着打点这个菜园子，用源源不断的蔬菜撑起肚皮，全家都要挨饿。与其说爸爸爱菜地，还不如说爸爸爱我们，爸爸怕我们挨饿。为了这个菜园子，为了我们姊弟，我那多病的老爸付出了多少辛劳，忍受了多少痛楚！

如今，深爱着我们的老爸走了，老家的菜园子没人种了，桃树也已经老去，当年的菜园子只留下那棵不老的柿子树和老爸的坟茔。老爸依旧守着他心爱的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