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展

多么宁静的夜晚啊！夕阳，悄悄地溜走；夜幕，渐渐地降临；月亮，慢慢地爬上树梢。此时，我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轻风徐徐，一缕幽香从窗户飘进来，沁人心脾。“桂花香！”我出了办公室，凭栏望去，月色下，桂花园里两株桂花树竞相开放：金桂叶片浓绿，花色金黄，花团锦簇，香味馥郁；银桂枝叶碧绿，花色银黄，锦簇花团，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又是一年桂花飘香！

寒蝉不甘寂寞，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想要把歌声留在这秋色里，可是歌声却引起了本已栖息的小鸟的骚动，平静的夜晚便又不平静起来。我的心也如平静的水面丢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一晃之间，35年已经过去。当年的师范学校有一棵桂花树，枝叶繁茂，每到秋天，四溢的花香总能吸引众多学子前来赏花。我最喜欢桂花香，每天晚自习结束时总要到树下嗅一嗅迷人的桂花香，每次也总能遇到小蝶。小蝶笑笑说：“你也喜欢桂花香？”我说：“不是喜欢，是非常喜欢。”小蝶说：“我家有一棵桂花树，比这个还要大，开的花可香呢！不知道你想不想去我家赏花？”我说：“当然想啊!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小蝶看向头上的月亮说：“时间总会有的。”可是直到快毕业也没有成行。

毕业之前的晚宴，老师允许我们喝酒，喝酒时的豪气万丈不是现今能比的。小蝶关切的眼神分明在说：别喝得太多了。告别就在那棵桂花树旁，小蝶留下耐人寻味的话语：“我在广陵等你赏桂花！”

造化弄人，师范毕业分配时绝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广陵，而我却被安排到了故乡。我们在信中诉说着美好的未来，并相约中秋节去她家赏桂花。

我盼望着中秋节早日来临，而抢先到来的是桂花。它就在我宿舍窗户的北面，树并不高大，但花开得满树都是，花香从残缺的窗户玻璃溜进来，如水一般的月光从南面的窗户洒到屋内的地上，桂花香遇上月光，多么心旷神怡啊！

终于盼到中秋节，我买了车票，坐上第一班开往广陵的公共汽车，车外的景色十分美好，而我却没有心思欣赏，心早已飞向广陵。

下车后我直奔广陵小学，很快就找到了小蝶，可是小蝶眼含泪花说：“赟，对不起，赏不成桂花了，桂花树被父亲卖了。”我急了：“几天前你还说桂花树开满了桂花，要是我不来就要谢了！”小蝶说：“是的，她们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了，因为她们知道，即使等到了，你也不可能常在。”我无语了。

我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广陵小学的，只记得那个中秋节是舍友小伍和他的女朋友陪我度过的。他们陪我游玩大明寺，登栖灵塔，却没有那种“晓起凭栏，六代青山都到眼；晚来对酒，二分明月正当头”的感觉，有的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感慨。夜晚，站在瘦西湖的五亭桥上，本可感受“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箫”的绝妙佳境，可是我却深深地体会到“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

中秋节的第二天下午，我登上最晚的一班返程车，呆地望着窗外，多么希望那个熟悉的桂花树下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哪怕是站台外。汽车驶离车站，广陵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视野里。我只得在心里唱一首《诉衷情令》：望穿秋水黯销魂。孤雁约黄昏。更残银漏月影，穹宇满星辰。  思往日，睹而今。几酸辛。断魂无寄，泪满衣襟，难隐愁云。

这以后的许多岁月，只要到了中秋时节，闻到桂花香，我的心中就有一种痛，深藏在心底，不可名状。而今又是桂花飘香，心底的那种痛似乎渐渐淡了，但是绝不是淡忘。知道她如今生活得很好，过去的记忆何必是痛呢？难道就不能如桂花一般幽香？

投在平静水面的石子虽能激起层层涟漪，但终归会恢复原状，一平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