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潼老兵张成美

◆张荣 朱根庆 田秀明

张成美是溱潼镇湖西庄人，1925年出生于窑民家庭。1944年，18岁的他被陈泰运所属的国民党苏北挺进军（税警团）抓了壮丁，1947年弃暗投明，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到大西南剿匪、抗美援朝，他参加过大小战斗数十次，立功受奖十余次，身上伤痕累累。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出兵干涉，并将战火烧到中国的鸭绿江边。1950年7月底，张成美所在的39军奉命开奔赴辽阳以南的安东市，准备入朝作战。安东是辽宁省丹东市的旧称，东临鸭绿江，与朝鲜边城新义州一江之隔。因朝鲜战事吃紧，安东城内到处驻扎着部队，随处可见披着灰绿色伪装网的汽车，整座城市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云山之战

1950年10月19日黄昏，39军分左右两路同时渡江。11月1日，张成美所在的116师受命阻击云山之敌，并与友邻部队围歼美骑兵1师。云山是位于朝鲜平安北道的一个郡城，公路四通八达，周围群山连绵，山上密林覆盖，山间河流纵横，地势易守难攻。云山守敌除了南韩驻军之外，还有美骑兵1师，这是一支号称没有吃过败仗的王牌部队。

1日凌晨，重兵云集的云山战场一反常态，寂静无声，白茫茫的浓雾笼罩着大地，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我志愿军116师指挥所里气氛凝重，指挥员正在部署晚上7点30分对云山守敌的总攻。下午，前方观察哨发现云山外围东北方向的敌人往来频繁，汽车和步兵向后移动，有逃跑的新动向，首长当机立断，提前2小时50分发起总攻。下午4点40分信号弹腾空而起，一阵炮火之后，第一梯队的347团、348团发起猛攻，担任穿插任务的张成美所在的346团二营四连迅速投入战斗，到达公路大桥时，守桥的美军竟把他们当成南韩军队，这个连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大桥，快速抵达美军的一个指挥所跟前。随着连长的一声令下，张成美和战友们如猛虎下山，美国大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死伤惨重，余下的美军丢盔弃甲向南逃窜，张成美和战友们乘胜追击，子弹打没了就上刺刀，洋镐也成了武器，战斗异常残酷。

2日凌晨1时，116师攻占云山外围。2时，347团、348团与346团合围，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围住美骑兵1师。在一阵又一阵炮火的轰击下，116师将士发起猛烈攻击，美骑兵1师龟缩在云山城内，利用地形优势负隅顽抗，战斗一直持续到3日夜间，116师长驱直入，突入云山城内，不可一世的美骑兵1师死伤大半，不得不停止抵抗。

天刚放亮，云山城内一片狼藉，溃败的美国大兵四处逃窜，张成美持枪冲到一辆坦克前，活捉了六名美国大兵。云山一战是张成美入朝后参加的第一场战斗，此战彻底摧毁了美国人战无不胜的神话，在不惧牺牲、不畏困难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面前，号称王牌部队的美骑兵1师乖乖地举手投降。云山之战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志愿军将士。

临津江之战

1950年12月11日，志愿军39军命令116师以六个连的兵力组建先遣团，从平壤出发，经过连续七天的急行军，先遣团到达临津江九化里以南地区，执行突破临津江的侦察任务。先遣团行进过程中击退南韩军两个团的战斗警戒分队，控制了北岸的制高点，掌握了敌人的真实部署，为指挥部制定下一步战斗方案提供了准确的情报。13日，张成美跟随116师主力由平壤向高浪里地区开进，20日到达目的地。临津江位于汉城75千米处，源头在元山以西，是汉江的支流，自东而西流经数十个村镇，汇合十余条大河，长约300千米，由江华湾入海。江面弯弯曲曲，宽约百十来米，两岸河床陡峭，壁如刀削，河岸高耸，约有10米高，极难攀爬。时值寒冬，冰雪堆积，不利于强渡。南韩军第一师凭借临江天险，构成纵深约9千米的5道防御阵地，企图阻挡志愿军南进，自诩“铜墙铁壁，不可逾越”。为确保临津江战斗的全面胜利，116师组织团、营、连干部，甚至班、排干部以及战斗小组长，对临津江沿岸65千米各段水深、冰层厚度、攀爬路线等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反复侦察，分析比较，鼓励官兵提问题、想办法，群策群力，解决完成任务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用土法自制了大量的渡江器材，比如攀登云梯、雨布制成的防水袜、防滑草鞋，有的战士用猪油和凡士林涂抺手脚解决防冻问题，还准备了大批的门板、谷糠，以防冰面被敌人毁坏。27日，部队按照上级确定的位置，于夜间运动到临津江北岸，全部进入战斗准备，隐蔽等候攻击令。12月31日下午5时，临津江两岸夜幕降临，北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大地被封盖得银装素裹。四下寂静，了无人踪，完全没有大战之前的气氛。守江的敌军以为天寒地冻，又是新旧换岁之夜，志愿军绝不会来攻打，便有些侥幸和松懈，一些军官脱离了部队，或与家人团聚，或到汉城作乐，士兵亦离开军营到处找酒御寒。此时，志愿军按照作战部署率先发动进攻，116师155门大炮瞄准对岸的敌阵一齐发射，炮声隆隆，火光映天，倾刻间临津江南岸敌阵多数地堡、碉堡、火力点、战防炮皆被击起火，砂石、砖瓦.木料、土块夹杂着兵器部件、断肢残体被爆炸的气浪掀到高空，摧毁了敌人的多层障碍物，压制了纵深的炮兵火力。随着信号枪响，三发红色信号弹直上云霄，这时张成美所在部队已经在雪地潜伏了一天一夜，战士们纷纷平端枪械，携带渡江器材从战壕隐蔽部、石洞一跃而出，或在厚厚的冰层上冲锋，或跳进刺骨的江水泅渡。前后左右不时有敌军炮弹落下，炸翻冰层溅起水花。战士们毫不畏惧，经过十几分钟的火力打击，前方部队已冒着枪林弹雨抵达对方江岸并架起云梯爬上江岸，冲进敌阵，歼灭美军一个黑人坦克连，战斗持续到1951年1月1日凌晨6时。经过13小时的激烈战斗，攻克了临津江天险，突入敌阵地15千米。敌军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之下，于2日开始全线溃退，在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116师向汉城方向追击南逃之敌。

一天傍晚，张成美所在连宿营在某飞机场附近的小村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敌人就出动多架飞机，对村舍进行无目标的狂轰滥炸。张成美和战友们分散隐蔽在老乡的灶堂锅台口，一阵机关枪声扫射之后，房屋被打穿了，房梁着火了，身边的一个战友中弹倒下了，张成美猛扑过去，拉起战友察看伤势并为他包扎伤口，那位战友满面流血，说了声“为我报仇”就离开了人世，张成美悲痛万分地把战友的尸体移到一边，冒着危险去扑火，他不能喊叫，也不能上屋去扑火，那样容易暴露目标，只好用水瓢舀水缸里的水一舀一舀地浇，敌人还在不停地轰炸扫射。张成美想到：“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为了保护朝鲜老乡的财产，即便牺牲了也值得。”一缸水浇完了，火也得到了控制。敌人的飞机飞走了，躲在后面的朝鲜老乡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志愿军。就这样边打边追至7日21时，116师来到“三七线”附近，向敌纵深推进100多公里，这支部队因此成为志愿军作战纵深最大的师。

马良山之战

马良山有五个山头，北边紧靠三八线，屹立在临津江西岸。马良山扼守着临津江渡口，是屏护开城侧后安全的要点，一旦失守，西线门户则洞开，开城难保，所以马良山是朝鲜西线战场敌我双方争夺的要地。1951年10月2日，美军每天都有一至两个团的兵力向我高旺山阵地发起猛攻，激战至4日，我军主动撤离高旺山及其以西某高地。次日，美军的进攻重点指向马良山及西南某高地，并且改用集中火力逐点、多梯队轮番攻击的战术，整座山头的树木丛林烧成一片火海，山头的石土被削掉一米多厚。346团奉命坚守马良山某高地，战斗非常惨烈，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在敌强我弱，弹药供应不上的情况下，346团被迫转入坑道和野战工事作战。战士们白天依托简易坑道阻击敌人的反攻，晚上用双手和简陋的工具刨出一条条地下坑道，千军万马在地下神出鬼没。

坑道战比阵地战更加艰难，坑道内不见光线，空气混浊，加之敌军投掷了毒气弹、凝固汽油弹、火焰喷射器、炸药包，还有不能及时掩埋的死难战友的遗体的味道、硝烟味、硫磺味、血腥味、屎尿味弥漫在坑道里，时刻令人窒息。坑道里最缺的是水，压缩饼干根本咽不下去，他们用弹壳等从洞顶一滴一滴地收集凝结的水珠送给受伤的战士，有时甚至要喝尿来解决难忍的干渴问题。由于医疗条件差，好多战士病倒了，有的伤员因为得不到及时医治牺牲了，可是他们的手中依然端着枪。张成美也病倒了，浑身软得爬不起来，但是凭着对生的信念、顽强的意志，他慢慢好起来，带病投入战斗。

拉锯战无休止地进行，弹药、粮食都需要补充，白天运输目标大，无法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只能在夜晚进行。时任副排长的张成美接受了运输弹药、粮食的任务。出发前张成美严格交代纪律和注意事项，每个战士之间保持三到五米的距离，确保相互照应和联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发出声音，以免惊动敌人。张成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战士们背着弹药或粮食靠匍匐接力的方式运输，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牺牲的可能，他们以最小的代价把大量的弹药、食品等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沿阵地，以备总攻。

11月4日下午3时，在友邻部队的炮火和坦克支援下，346团出敌不意，向马良山阵地发起反击，敌人的前沿阵地照明雷炸响了，地堡一个接一个被打塌了，草包、木头、铁丝网被掀到半空，所有的大炮延伸轰击，在敌人阵地的后面筑起一道火墙，挡住了溃逃的敌人，仅仅十几分钟就攻破敌人的阵地，接着各阵地先后升起反击胜利信号弹，经过一昼夜的激战，志愿军完全占领了马良山阵地。阵地前面，敌军横尸遍地，美国坦克的残骸漫山遍野，炸弹碎片随处可见，塞满了山谷，这次战役张成美荣立了三等功。

1955年朝鲜战争胜利结束，张成美服从安排复员回乡，带领窑民从互助组、合作社干到大集体，一干就是几十年，直至退休。张成美生前从未向人提起过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在枪林弹雨里的从军生涯，哪怕是自己的子女也没说过。2017年6月19日，张成美在湖西庄家中病逝。